11.

“哥，拆迁是不是就有钱了啊？”徐均朔咬着筷子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。

郑棋元撩了撩眼皮，似笑非笑，“哪有那么快，能不能下来还不好说。我告诉你，别整天想着这事儿，把心思放在读书上。”

郑棋元说完，收走两人的空碗。徐均朔跟在他屁股后面晃进厨房，念叨着：“钱是不是挺多的呀？我听老师说，现在拆二代都可有钱了。”

郑棋元转身，后面的人一时没刹住车，额头撞在他胸口。

徐均朔退后一步揉揉脑门，脸有点红。

“整天钱钱钱，我养了个小财迷？”

徐均朔撇撇嘴，“傻子才不爱钱吧。哥你有了钱考不考虑换个工作？”没等郑棋元回答，他又赶紧补了一句：“我快考试了，老师说家长要多陪陪孩子。”

“还嫌我在家时间不够长？”郑棋元拍拍他的头，“哥哥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。”

说完他又怕徐均朔心里不舒服，捏了捏小朋友的脸，“别光说我，你呢？在学校怎么样，中考有信心吗？”

“还不就那样，每天上课下课，全是卷子，太痛苦了。”他皱着脸，控诉应试教育，“哥，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你要辍学，我也不想念了，我要不直接工作吧。”

“去你的。”郑棋元手上沾了水不好打他，就瞪了他一眼，“那我算是知道当初岩哥抽我那一棍是什么心情了。”

徐均朔不想走，又不敢靠得太近，就靠着厨房的门盯着郑棋元的背影。看了会儿，他觉得手脚都有点发热，隐隐约约又有发烧的症状，收了心思溜回房间。

他把自己埋进被子，鸵鸟似的呆了一会儿，然后爬起来拍拍脸开始看书。猛然发现英语书的角落里写了一个“郑棋元”，他做贼心虚地看了眼房门，赶紧用水笔划掉，留下一团墨水印迹。

“你啊，放轻松，咱不强求结果。等你录取通知下来，差不多咱也该搬家了。到时候挑个离学校近点的屋子，住宿舍不太方便，你觉得呢？”郑棋元一边洗碗一边计划，结果一直没人应声，他回过头，门口空荡荡的，哪还有人。

“臭小子……走路没声儿。”他摇摇头，洗完碗去徐均朔房间。

敲门声响两下，徐均朔拉开门，“你以前都直接进的，怎么现在老敲门？”

郑棋元愣了愣。

“怕，怕打扰你学习。”

徐均朔看见他手里的布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，“你不是昨天才擦过，灰还没落上呢！”

郑棋元挤进屋子，摸摸鼻子，“家里还是要干净一点。”

他在外头干的活不干净，在家就有点洁癖，对徐均朔也是，他的屋子，他的人，都得干干净净。

书架上除了教辅用书就是一排排从图书馆借来的课外书，一眼扫过去全是心理学。郑棋元装瞎，哼着歌打扫卫生。徐均朔趴在桌上写作业，时不时被打扰。

“均朔，脚抬一下。”

“往左边挪挪。”

“右手抬一下。”

徐均朔摔笔，“我学不进去了。”

郑棋元局促地站了一会儿，然后伸直双臂弯下腰，虚虚地搂着徐均朔，“好吧，那你别学太晚，晚安。”

郑棋元走后，徐均朔更学不进去了，后脖子似乎还留着对方的温度。

俗话说，小考小玩，大考大玩。郑棋元把徐均朔从漫天的试卷中拉出来，拖到街上散步。

“讲道理，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要出来？”没一会儿徐均朔就热出了汗，吐着舌头给自己扇风。

郑棋元怕他中暑，拉着他进了商场，冷气迎面而来。

“讲道理，冷热交替容易……”他被郑棋元捏住了嘴。

“小孩子别说不吉利的。”郑棋元瞪他。

“我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捏我嘴，我不要面子的吗！”徐均朔挎着包，气呼呼地闷头往前走，抬起手背抹了抹嘴唇。

正巧商场中有人办活动，前面乌泱泱围着一圈人，他钻进热闹的人群，等看清后就愣住了。

两个男的站在台上，一个正在给另一个套戒指。

周围有人起哄，有人窃窃私语。他听不太清楚内容，可总觉得那些细碎的说话声像蚂蚁钻进他的耳朵里，爬到心脏，细细啮噬。他被两三个高大的男生挤着，明明没人注意到他，却如芒刺背，身上的冷汗刷一下出来了。他低着头往外挤，越着急越出不去，眼前全是推挤的手臂，猛地一双手抓住了他。

他吓得一哆嗦，回过头时眼里的惶恐不安几乎要溢出来。

郑棋元热得鼻尖出汗，头发也乱七八糟，抓住徐均朔的那一刻他松了口气，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拍拍背。

“可算找着了。”

“我们快走吧。”徐均朔指缝也是汗，黏腻地和郑棋元缠在一起。

“急什么？你不是要看这个吗？”郑棋元抬头往人群中心望了眼。

大概有半分钟左右的沉默，或许更久，至少徐均朔受不了了。他像一个衣不蔽体的路人，到处都是对他的指指点点。

“快走吧，哥！”

“撞上喜事了，你也沾点喜气。”郑棋元其实只愣了一瞬，他把徐均朔护在身前，站到最里面。“虽然不许你早恋，但看别人恋爱还是可以的，怕什么？”

徐均朔呆呆地抬头，像是没听懂，就像他没听懂郑棋元为两个男人的爱情祝福。直到人群散开，他都没回过神。

“回魂儿了。”郑棋元在他眼前挥手，“想什么呢？”

“想刚刚那两个人。”徐均朔抿了抿嘴，“你不觉得他们……很奇怪吗？”

“哪里奇怪？”

“同性恋已经够痛苦了，应该躲起来，他们怎么反而这么做，不怕被人说恶心吗？”

“妈妈，要喝奶——”一位母亲抱着孩子经过。

郑棋元停下脚步，一脸严肃。

“听到了吗？”

“嗯？”

“人一生下来就知道饿了要吃饭，渴了要喝水，这是本能，喜欢也是本能。那两个男孩，他们是少数，因为他们是被选择的拥有喜欢同性的本能的人。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……”郑棋元想了会儿，正巧看见门口的肯德基，他一拍脑袋，“被上帝亲吻过的人。他们什么也没做，难道你是说上帝老人家的口水恶心吗”

徐均朔看了他半天，最后说：“你好土啊。”

郑棋元佯装生气，“少来，你是不是突然觉得你哥我特有文化？被震惊到了吧！”

“我觉得换成被财神爷亲吻过的人更好。”徐均朔丢下一句，迈开步子往前走，“快点，我今天要吃奥尔良鸡翅。”